鼠年春节一过，人们不光是又长了一岁，头发也像是开了春的杂草，在每一个人的头上不加思索地越来越起劲地长。正月里不兴剃头，这是一些地方的风俗，说是“正月里剃头——死舅舅”。都啥时候了，这规矩早就破了。这要是在往年，过完春节，亲戚也走完了，朋友也都拜访了，人们还有啥事没办呢？一摸头，哟，够刀了，于是，理发店就开始热闹了。
今年的正月都快过完了，理发店还没有一个开门的，不光是理发店不开门，就连其它的商铺，也都比往年要沉得住气，相互攀比着似的，你不开门，我也不开门。这样，没有人上街，显得街头巷尾空空荡荡的。
当过兵的小强，往年这个时候，会把自己打理得神清气爽，然后，在自家小吃店门前摊出一挂长长的鞭炮，点燃，待炮声响过，这边门一开，那边就有人裹着烟脚跟着脚进来了。小强是厨师，进来的人就嚷嚷着烧几个菜，说，中午搞两杯。
虽说早两天政府就说可以复工了，但小强没有像往年一样在二月二正常开门，因为，疫情还没有完全得到控制，大家都宅在家里，村里的各个道口都设有卡点，出门是要揣着村里发给的通行证，才能走出村庄。证又不是人人都发，也不是发了通行证就可以随意出村，持证人也只能允许两天才能出去一次，出门要戴口罩，过卡要进行登记。
这几天，小强越来越感到头皮痒痒的难受，天天洗都不行，觉得疯长的每一根头发都有重量，压得他抬头都有点费事。因此，他感到头发长得像重重的心事，无论如何都需要理发了。但他也知道现在理发店不开门，便要自己的老婆给他理。老婆说，正月还没有过完，你得问一下咱妈，让不会让你理的，咱舅还活着呢。
理发还得请示啊，你只管给我理就是了。你没听过去人们说吗，二月二，龙抬头，龙不抬头我抬头。还有那个啥来着，二月二，龙抬头，大家小户使耕牛。多了去了，我也说不完。妻子说，你真敢想，我只会在后厨帮你切菜剁骨头，从来都没有摸过理发推子，再说咱家也没有理发工具啊。小强说，我的多用剃须刀上有一个理发的推子。妻子嘴一撇道，可有个指甲盖大吗？小强说，能理发不就行了，管大小干啥？
妻子接过小强递来的剃须刀，拿在手里，上下看了一遍，问道，这咋用？也难怪，妻子从来都不用剃须刀的。于是，小强帮她往上一推按钮，打开理发功能，立刻，剃须刀像一只飞动的小蜜蜂，嗡嗡叫。
小强端坐在椅子上。妻子捉住剃须刀，怕嗡嗡叫的小蜜蜂飞跑了似地说，咋没有切菜刀顺手呢？小强笑了，说，你当这是切猪头肉啊，来，上！小强偶尔说一句当兵时在训练场上的用语，妻子脸一红，说他不正经，小强笑了，说，想歪了不是，我在部队时，说开始训练，就一个字，叫“上”。
可是，妻子如何都不敢上，他知道小强很讲究的，怕理不好。妻子捏着剃须刀，几次想下手，又白又嫩肥笃笃的小手，几次都退了回来，好像小强的头就是一碰就响的地雷，手还有些抖。小强，我不敢。
正说着，小强的母亲从灶屋里出来了，她见媳妇正拿着推子给儿子理发，惊魂落魄一般地急忙制止道，你们这俩孩子，一点规矩都不懂，见谁家不过了二月二就理发？等过了这几天，到二月二再理。母亲不让，小强看了一下妻子，妻子给婆婆帮腔，几天就不能等啦？小强无奈，不想跟母亲呛着劲儿，就只能等到二月二再理。
今天是二月二。吃罢早饭，小强说，农村人干啥都有个讲究，理个发还得等到二月二这天。理发去旧，旧与舅谐音，这个说法没道理嘛。也没听说谁正月里理发就死了舅舅。其实，二月二理发是剃喜头，农村小孩剃辫子，还请响哩。
小强自说自话一般，见妻子握着剃须刀，打开理发功能，手还是有点抖。理个发就把你吓成这个熊样，能干啥？你就当用刀切菜，又切不掉你的手指。小强觉得妻子好搞笑，从这一点看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就在于敢不敢在自己头上动刀。
小强手里捧着一面镜子，看镜子里的妻子一副胆小如鼠的模样，说，万事开头难，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胆大了。在小强的鼓励下，妻子十分谨慎地把剃须刀上的理发推子生硬地插进了小强那茂密的头发。小强在镜子里指导着妻子说，好，就这样。于是，妻子手里的剃须刀像是收割机前面的刀片，在小强的头上一次次地完成了收割任务。正在小强得意妻子手巧的时候，谁知妻子一时走神，刀子往里走深了一些，本来很齐整的发茬突然就呈现出一道深坑来。小强惊呼道，走深了，看都理成什么样子了。
小强不说还好，这一咋呼，妻子手里的刀子更不听使唤了，似乎这一刀比上一刀更狠，小强接连说道，完了完了，我这头算是毁在老婆大人手里了。妻子有些后悔，想采取一下补救措施，可这剪掉的头发是不会重新接上的。
咋办？不能理成个豁头吧，那样的话，留着一个怪异的发型，比光头还难看。小强说，你直接往深里走吧，剃个光头强那样的，反正宅在家里哪也去不了，不会有人笑话我这头的。等出入村不再要通行证的时候，我这头发又都长得够一刀了。
毕竟剃须刀上的理发推子宽不到一寸，妻子握剃须刀的手在小强的头上一遍遍地走着，像一个不合格的收割驾驶员，硬生生地把麦子割得有深有浅。望着小强不太光的光头，妻子笑得直不起腰······小强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头，也忍不住笑道，我靠，还是自定义发型啊。
妻子直起腰来，问道，什么？自定义发型？小强指了指自己的光头，说，嗯，就这种，笨猪都能理的光头嘛。话音一落，妻子“噗嗤”一声，又笑了。
供稿l东海民兵
作者简介
李芳，男，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于安徽省阜阳市颍泉区人武部。
长于文学创作，其小说作品见诸于《解放军报》、《解放军文艺》、《文学报》、《中国国防报》、《东海民兵》、《空军文艺》、《军营故事会》、《小说月刊》、《橄榄绿》、《神剑》、《北京文学》、《安徽文学》、《广西文学》等军内外报刊。小小说《一分钱》被《作家文摘》转载；《把你的指纹留下来》收入小说年鉴；《最后一辆炮车通过》，中篇小说《行走在战争边缘的兵》、《着陆场》、《安置》及短篇小说《耳朵政审》等，分别获得军队及省、市文学奖。